棘，1030。

看著鳥兒們飛翔的樣子，

我也想要隨著一起，振翅高飛。

在那自由蔚藍的天空下、

我也想跟著一起翱翔。



Like The Bird。



一隻禿鷹由高空俯衝下來、在接近食物時，以美學的速度增加風阻使得自己不至於撞倒眼前的人，那人可是自己的主子、若真撞上可就不只是被燉成肉湯如此容易的事了；於是它於精準的位置放慢速度收起翅膀，以滑行方式自男人手中啣走生肉後便再次舉翼，撲翅翱向高空。

空氣中漫塵著飛舞的細沙，當日升當頭時、金黃的細沙折射的陽光讓人不禁收斂眼瞼，黃沙幾乎掩埋所有建物，沙丘與建築間的分界似乎不再明顯、而翻過了沙山後則是另一座繁華興盛的新興都市，一踏進便恍若隔世。

這裡是被世人遺忘的烏托邦。

結束了餵食野獸的工作、楊昇昊知道他必須快點回到那打著柔和黃光的木屋內，除了躲避銳利地刺中他雙眼的日光外，屋中還尚於被褥中翻來覆去的那人才真的是最棘手的、對方一向不喜歡自己飼養如禿鷹般這類獸禽。

一步步踩著因承受自己體重而稍稍下陷的沙礫，他伸手從風衣口袋掏出墨黑中帶著點木褐的擋風太陽眼鏡，踏出了逆風的步伐、隨風飛揚的沙塵刮得他臉頰有些疼，要不是他必須餵食自己的好搭擋他才不會出門。

在這一望無際的荒漠中，想要生存下來絕不是件容易的事，於是選擇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好夥伴就顯得更為重要；楊昇昊只能說他的選擇永遠都不會是人類，因為在他眼中人本來就不是種值得信任的存在、表面上笑著對你，背地裡暗中捅你一刀也不知道，還故作疑惑的指著淌血的傷口問那些東西是什麼；他這說辭總是被對方批評的一蹋糊塗，老是在他耳邊嘟囔自己也很可信之類的話，而兩人爭辯到最後總是由他強行堵住對方的唇做為結束。

因為對方在他眼中根本是無理取鬧，誰是他好夥伴。他藉著黃沙飛揚擋住自己面部時竊笑。

輕輕旋開已有些刮痕的門把，金屬材質被日光曬得有些發燙，於是他迅速將手收回。

＊

伸手將自己臉上的墨鏡取下，如果不這樣做他根本連眼前的東西都看不見；窗帘遮擋住外頭所射進的大部分光線，屋內瀰漫著陰鬱的氣流、就像是未爆彈似的壓抑著尚無擴散出的晦暗，隨著時間流逝、其中的空氣更是不斷的擠壓著四壁，將整間室內的壓力升高再升高，而在窗邊的床褥他望見對方依舊安然蜷縮於床鋪上的模樣、他搖了搖頭輕嘆。

他小心翼翼地踏出步伐、就像是深怕會驚動空氣中陰晦氣團似的，習慣性的避開地毯下那踩踏時會發出嘎吱聲的木板，以大義滅親般的姿勢抓住窗簾兩側－因他比起明亮，似乎更加偏向黑暗一側－用力的將遮擋光線的簾子向牆邊拉扯，粗魯的像是暴戾的狂徒。

唰地一聲，大量的光線直逼進室內，吞噬了所有氣團、將所有胎死腹中的闇瘴氣息全都納入光明的懷抱，轉化成暖流、透過外頭的飛揚黃沙及室內的塵埃，反射出了亮閃閃的星芒，使鋪上人兒揉了揉眼睛發出如貓般慵懶的嗓音－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

「呀楊昇昊你搞什麼啊！」鄭丙熙雙手抓住棉被，一口氣將之拉至頭頂，讓聲音必須奮力鑽出被褥才能讓站在床鋪旁的男人聽見。

楊昇昊撇了撇嘴，碰一聲坐上床鋪、輕輕把被子自對方頭上摘下，還順帶把自己口袋裡的墨鏡戴在對方臉上，「我只是想跟你說我需要食物。」

「要吃不會自己去冰箱找啊。」在墨鏡裡翻了翻白眼，雖然他知道對方不可能看得見。

這會卻像孩子一樣，以被褥包裹住自己的軀體、活像是尚未迸發的蟲蛹，「不管，反正我都叫你起床了。」

苦笑了一陣，但鄭丙熙這卻突然意會到了些什麼地喊出聲、使勁掀起了覆於對方身上的棉被，「呀！你剛剛出去了吧！先給我洗了澡再上床！」

被拎起耳朵的楊昇昊這只得無奈地扁著嘴拾起堆在床鋪一隅的衣物，走向同樣被陽光曬得明亮的浴室。

＊

拿下了對方加在自己臉上的墨鏡，以如鷹般銳利地盯著對方進浴室後，這才走向廚房的鄭丙熙從冰箱裡拿出兩顆雞蛋、在櫥櫃裡取了兩包泡麵，在鐵鍋中加水後轉開爐火，纖細的手指敲擊於爐台上等待著開水燒沸；諒他也不敢嫌自己煮的東西難吃、這裡可是沙漠，他想。

當初也是對方把自己帶到這個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嗯、這麼說或許有點過分了，因為其實他在這過得還挺愜意的－除了每過一個月要出門到大沙山外的都市去採購一次之外－其他時間都能夠在家度過的確不是什麼壞事，何況還是跟那傢伙一起；雖然那時候對方跟他提起時是問他要不要跟他一起去養老、而他也答應了，但沒想到這計劃居然只過了一個星期就馬上實行，他不禁開始懷疑對方到底是何時存到如此巨額的養老金，足以讓他揮霍半輩子，還又多帶上了另一個男人卻不會因此而生活拮据？

他突然開始覺得自己當初沒有問清楚的這個決定是不對的，想著並搔了搔頭。

習慣性的把乾燥後的方便麵加入鍋中，自從他們來到這裡之後的一切事情似乎都變成了習慣性的動作，但卻又不是像公務員那樣枯燥空洞又單調乏味的生活，他甚至可以說來到了這兒之後他才體會到快樂的真正意義、原來人活著就該如此－跟著自然的步調走就對了。

於是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是以正常情況下而言，如果是像昨晚那般有了揮霍精力和情慾的興致就另當別論－跟著自然調養生息，室內連一顆燈泡都沒裝，對方說是沒必要、而他也只是認同；反正他們活得活像五、六零年代電影中的村婦農夫般的翻版，而他也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一天。

總之就是如此了，他享受他現在的生活就好，再度習慣性地關掉已經使鐵鍋中的食物煮沸的爐火，隔著毛巾抓起了鍋緣的握把，踏進灑滿了琉璃細沙般光芒的客廳兼臥房、將鍋鼎置於桌面後，又轉身走向冰箱抓出兩瓶罐裝啤酒。

他打開電視，一邊盯著快糊掉的麵、一邊等從縫隙中透出絲絲霧氣的門扉敞開。

＊

填滿了肚子後楊昇昊心滿意足地躺在床上看著電視，儘管對方半是嘲弄地對自己說再這樣吃下去遲早有一天這張床會被自己壓垮，被捏凹的飲品空罐已展現出了他對著對方傾訴這種事情不會發生的無語答覆。

順手抓起鄭丙熙方才喝過置於桌面的啤酒，湊到嘴邊喝了一口、又安然地將之擺放至原來的位置。

「你很髒欸，我喝過的你還喝。」盤腿坐在地毯上的鄭丙熙蹙了蹙眉。

「有什麼關係，不就是間接接吻而已。」楊昇昊保證他真的沒有認真的要說出這句話戲弄對方的意味，所以緊接在這話之後對方的脹紅的臉也讓他不明就裡。

見對方沒有想要接自己話順道跟自己鬥嘴的意思、而只是轉頭望向不斷播送著無聊節目的電視，楊昇昊覺得奇怪的爬下床去戳了戳對方的肩，「你怎麼啦？今天怪怪的。」

「沒什麼啦。」鄭丙熙連忙用剛才握過啤酒罐的手想辦法讓自己臉上的溫度降低。

楊昇昊在思索他方才吐出的每一句話後，像是得到定論似的笑了出來，「丙熙你是在害羞嗎？」

「誰、誰說我害羞了！」瞪大了眼睛反駁，儘管兩頰上的紅潤尚未完全退卻。

「不是就好、我還覺得奇怪你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害羞。」楊昇昊笑了笑，用具有撥撩氣息的語調輕聲在對方耳邊呢喃，「畢竟我們沒有什麼事情是沒有做過的嘛。」

就在下一刻，鄭丙熙就以雙唇堵住了對方接下來可能會說出的煽情話語、不讓對方有機可乘，「閉嘴。」

這會兒可就換楊昇昊的眼睛瞪大了，但下一秒馬上就以本能的動作將對方壓制在地毯上，用宛若暴風、還帶著些酒氣的親吻來填滿此時應有的對話，直到對方輕輕以手掌抵住自己胸膛－其實是很用力的把自己推開－他才停止了方才的舉動。

「你瘋了嗎就算現在是春天你也不要一大早就開始發情嘛！」以拳往對方身上掄了兩下，鄭丙熙其實沒有責怪的意味，只是如果平常不管教好的話、將來累的可是他自己。

只見楊昇昊把銳利地盯著自己瞧的對方頸項攬在自己肩窩，輕輕撫著對方柔順的瀏海，淡淡的開口，而對方只是惡狠狠地、或許還帶著點無奈的撇了自己幾眼，便安然地偎在自己懷裡，就像是平常一樣。

＂我只不過是習慣性的就這麼做了嘛。＂

也許習慣性的過著生活，才真是最美好的吧。

無論是我的、還是我們的。